寬心:星雲大師的人生幸福課 星雲法師
心生萬法
對感情不執不捨, 對五欲不拒不貪, 對世間不厭不求, 對生死不懼不迷。 萬般煩惱皆因心動 唐朝馬祖道一禪師一生提倡「即心即佛」,他的弟子法常就是從這句話而契入悟機,徹悟後隱居大梅山。有一天,馬祖派侍者去試探法常,對他說:「法常,你領悟了老師的『即心即佛』,但是老師最近又說『非心非佛』呢!」法常聽了,不為所動:「別的我不管,我仍是『即心即佛』。」馬祖禪師聽了侍者的報告,欣然頷首道:「梅子成熟了!」 古時的有道高僧說「竹影掃階塵不動」,法常既悟了「即心即佛」的道理,就穩坐泰山,即便老師真的一百八十度地改成「非心非佛」,對他來說也不過是階前的竹影因風搖曳,掃不動一點塵埃。 心一動,世間萬物跟著生起,紛紛攘攘,無時或了;心一靜,浮蕩人生復歸平靜,紛爭遁形,塵勞消跡。心的動態千差萬別,「諸行無常,諸法無我」,心的靜態是「涅槃寂靜」。所謂「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世間不管如何差別動亂,在悟道的人看起來,千差萬別仍然歸於平等,動亂顛倒終亦歸於寂靜。 佛教中常用「明珠在掌」比喻佛心般若並不在高遠之處,而是人人可握之物。然而,「石中之火,不打不發」,石頭雖可發火,不經敲打,火不出來;雖然人人心中都有佛性,但若不修不證,就如同懷中雖有巨寶而不知取用一樣枉然。 日本鈴木大拙在歐洲弘揚禪宗時,有人問他:「釋迦牟尼佛對眾生最後的希望是什麼?」鈴木大拙答道:「釋迦牟尼佛對眾生最後的希望就是:拋棄依賴的心。」人的心常依賴別人,自己不能做主,又常受外界牽引,自己無法把持,這就是萬般煩惱的根源。如何來穩定我們的心,求得恆久的平靜呢? 我們心中常有妄想心、是非心、惡念心、自私心……所有這些妄動的心,要用正動的心去對治它。比方說我們要有慚愧心、懺悔心,時時反省自己,要求自己;要有歡喜心,對別人的一切都以歡喜之心來包容。我們在生活中如果能常常抱存歡喜心,便可以接觸到佛心。要有感恩心、知足心,要常想「我能給別人什麼」,不能自私自利,只計念「別人能給我什麼」。那些危言聳聽、挑撥離間的言論,或訛言詆毀、言不由衷的人,實在是「別有用心」。 先有慈悲心,後能進入靜心。什麼是靜心呢?平等心是靜心,廣大心是靜心,菩提心是靜心,寂靜心是靜心。 其一,靜心就是對感情不執不捨。人是有情眾生,要放棄感情不可能,但若過分執著也不好,所以我們要用理智來引導感情,要用慈悲來淨化感情。感情太淡就冷冰冰,感情太濃就熱烘烘,冷冰冰、熱烘烘都不大好受,最好用中道的智能來處理。中道的智能可以昇華我們的感情,可以使我們趨近於靜態的心。 其二,靜心就是對五欲不拒不貪。五欲是指財、色、名、食、睡。有人對五欲貪得無厭,有人卻懼之若洪水猛獸。其實五欲並不可怕,「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可怕的是我們的心不知如何去化導五欲。若在慾海中打滾沉浮,當然會被吞噬,然而人在世間卻應該有正當的五欲生活。吃得過多就太脹,睡得過多就太昏沉,但不吃不睡則力氣無從生起,精進無從做起。所以,我們對正當的五欲生活要不拒不貪。 其三,靜心就是對世間不厭不求。有人對世間多所要求,有了女兒就想要有兒子,有了洋房就想要有汽車,希求愈多,慾望愈大,幻滅的可能就愈大,就如小兒吹五彩泡沫,愈吹愈大愈美,同時也就愈危險。又有人過分厭世,離群索居,棄名唾利,一談到跟名有關就說:「我不要名,就替我寫個無名氏吧!」其實「無名之名」也是一種名。所以,我們對這世間要能不厭亦不求,而以平常心安然處之。平常心就是靜態而又活潑的心。 其四,靜心就是對生死不懼不迷。生者死,死者生,生生死死猶如旋火輪,哀莫大於心死。迷於生死,懼於生死,則有生死心;有生死心,則有輪迴不絕的生死事。人們經常為生死所迷,對生死懼怕。其實生死何足迷?生死何足畏?我們看現在的年輕人,常有傚法俠義小說中的勇莽氣魄:「要殺便殺,有啥好怕?反正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然而,這只是匹夫之勇,沒有真正的意義。正覺的人生觀對生死的看法應是既不沉迷也不恐懼。死亡並不是結束一切,而是像搬家一樣,這房子倒塌了,就想辦法到另一個家。 總之,我們在這世間對感情要不執不捨,對五欲要不拒不貪,對世間要不厭不求,對生死要不迷不懼,如此就可在靜心中過著美滿的生活。 佛光菜根譚 心中要有根,才能開花結果; 心中要有願,才能成就事業; 心中要有理,才能走遍天下; 心中要有主,才能立處皆真; 心中要有德,才能涵容萬物; 心中要有道,才能擁有一切。 心動,還是幡動 六祖慧能得法後輾轉至廣州法性寺。一日,風吹旗旛,幡隨風飄動,有一僧說是「風動」,另一僧反駁說是「幡動」,二人爭論不休,於是六祖走上前對他們說:「既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而是兩位仁者的心在動啊!」 這則著名公案告訴我們:如果心能定靜,就不會隨外境的變動而執著於或風動或幡動等小見小得的分別知見了。 「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一切萬象本可隨心所現、隨心所變,但大部分時候我們的心做不了主,不但無法靜定、無法轉物,反而隨著外境的變動團團轉。你有金錢、物質,那金錢、物質可以買動你的心;你有美貌、愛情,那美貌、愛情可以買動你的心;你有名位、權勢,那名位、權勢也可以買動你的心。我們的心常會被金錢、愛情、名位、權勢牽著鼻子走。有些人只要區區幾百元幾千元,心意就動搖了,彷彿他的心正標售著幾百幾千的價格一般;有些人縱使受到幾百萬幾千萬黃金美鈔的「銀彈攻勢」,而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修養。我們常聽說「人窮志短」,其實人窮何以必然志短呢?如果我們的心自有主人,這句話就該改寫成「人窮而志不短」。話雖如此,我們的心若不修養,就難以把持,所產生的力量也是薄弱不堪的。 《晉書•樂廣傳》記載:樂廣曾經宴請一位好友吃飯喝酒,分別後那位朋友卻久久不再和他來往。有一天,樂廣遇到他就問他何以如此。朋友說:「上回承蒙你請我喝酒,但那天就在我舉杯想喝時,我看到杯中有一條小蛇晃動,當時雖然厭惡得心裡起疙瘩,但礙於你做主人熱心招呼的情面,我只得吞飲下去。回家後我就病了,請了醫生也看不好。唉!我現在渾身難受,茶飯不思!」樂廣大吃一驚,心想:杯中怎會有一條小蛇呢?回家後他左思右想,朝思暮念,想不出一個所以然。直到有一天吃飯時,樂廣坐到朋友上次所坐的位子,拿起酒杯,無意間往杯中看了一眼,頓然嚇一跳:杯中果真有一條小蛇!晃一晃酒杯,移一移位子,再仔細一看:咳!原來是牆上的弓箭折射到杯中的影子。樂廣急忙再把朋友請來,讓他坐在那個位子,酌了一杯酒奉上:「你瞧,是不是又來一條小蛇啊?不要慌!」樂廣接著起座拿走牆上的弓箭:「再仔細瞧,小蛇哪裡裡去了呢?這張弓就是上次造成蛇影的罪魁禍首!」朋友恍然大悟,這時他肚子一陣絞痛,一吐卻真的吐出一條小蛇來。疑心成病,久而久之,常會從無中生出有來,所以說「心生則種種法生」。 曾經有人做一個實驗,想瞭解心的力量究竟有多大。於是在獄中找一名死囚,對他說:「你已經被判死刑,砍頭或槍斃都非常痛苦,現在如果我為你打一針,慢慢地抽血,血抽完你就會自然安樂地死去,你願意嗎?」死囚一聽,馬上應諾,躺上床,接受對方的安排。死囚的兩眼被蒙起,手臂上紮了一針後立刻就聽到血一滴滴地滴在桶子的聲音,旁邊有人不時在他耳邊說:「唉呀!你的血已經抽出1/5了,你的臉上已經失去血色了!」「唉!現在你的血已抽出4/5了,你的臉色完全慘白,你快要死了!」最後,這位死囚臉色發白,驚恐而死。實際上他的血一滴也沒有被抽出,滴在桶中的只是自來水聲,而他把聽到的一切暗示在心中造成一幅宛若真實的景象,所以他完全被自己內心的作用嚇死了。 蘇東坡曾作了一首詩偈,自許為震古鑠今,因為掩不住自得之喜,急忙叫家丁火速划舟送給居住江南金山寺的佛印禪師,心想他一定會大讚特贊。蘇東坡偈中題的是:「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誰知佛印禪師看完後一語不發,只批了「放屁」二字,就叫家丁帶回。接到回報的蘇東坡瞪著「放屁」二字,直氣得三屍暴跳、七孔生煙,連呼家人備船。小船過了江,眼看佛印禪師正站在岸邊笑迎。蘇東坡憋不住一肚子火,衝前就嚷:「禪師!剛才我派家丁呈偈,何處不對?禪師何以開口就罵人呢?」佛印禪師哈哈大笑:「我道你真是『八風吹不動』,怎麼我一句『放屁』就把你打過江來呢?」佛教中把「利、衰、毀、譽、稱、譏、苦、樂」等八種最常影響我們內心世界的境風稱作「八風」,蘇東坡雖以為自己的心不再受外在世界的毀譽稱譏等所牽動,不料還是忍不住小小「放屁」二字的考驗。 不識本心,內中不定,則心會隨物轉;能了知自心,動靜一如,則萬象萬物都可隨心而轉。「一切唯心造」,若能本著清淨心來看一切,一切就都是淨土。所以《維摩詰經》說:「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即佛土淨。」六祖曾對法達比丘開示:「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這是說誦經貴在明瞭經旨,心行體會,悟入自性,便能轉經功德而受用不盡,否則徒然口誦心不悟,誦念千百遍而反被經法機境所轉,愈自迷亂本心罷了!《楞嚴經》也說:「若能轉物,即同如來。」 「心如工畫師,能畫種種物。」民國初年,圓瑛法師在北京天壇講解《楞嚴經》,天天講「三界唯心,萬法唯識」,每天講兩小時,每講完一小時便休息十分鐘,休息時大家可以自由發問。當年的北京是個學者輻輳、名流輩出的文化大都會,當時在座聽講者中就有一位信奉唯物論的教授,他問:「你每天講『三界唯心,萬法唯識』,我認為不合真理。我們講唯物的,一切都要拿出證據才可確信。你既然說一切唯心所現、唯識所變,那麼現在不要講理論,我要你用事實從心中變出一匹馬來!」圓瑛法師一聽:對方要自己像魔術一般事實上變出一匹馬來,這怎麼能呢?但他回答說:「你這個問題,我第二天會把答案掛在牌上,你要看我變馬,請你明天來看牌。」圓瑛法師當時並非胸有成竹,因此當天晚上整夜想不出也睡不著,一夕輾轉反側,直到天漸破曉、雞已嘶啼,忽然情急智生,疾呼侍者取牌來,當下揮毫:「趙子昂畫馬變馬,唯心乎?唯物乎?」 大畫家趙子昂擅長於畫馬,他為了畫一百匹馬天天研究馬的形態、動作、神情等。由於過度入神,有一天他睡眠中真魂出竅,變成一匹馬。他的夫人準備上床休息,一掀開帷帳,見床上赫然橫著一龐然大物,頓然嚇昏。夫人倒地的聲音驚醒了夢中的趙子昂,他忙把夫人扶起救醒。夫人一睜開眼,連呼:「不得了!床上有一匹馬啊!」趙子昂回顧床頭,心想:床上哪裡裡有馬?剛才明明是我在睡覺嘛!日後一想,才明白:一定是自己天天想馬,一切唯心,因此自己就變成一匹馬了。 所謂「物隨心轉」,趙子昂畫馬變馬這件事歷史上也記載著,圓瑛法師便引用這個故事拿去掛牌。侍者一看牌中所記,欣喜非常,直道:「我們的法師實在有大智能啊!」旁邊另一侍者卻說:「真僥倖!還好對方要求的是變馬,要是說變牛,又如何變得出呢?」圓瑛法師一聽,大聲道:「回來!回來!再把這話說一遍,須知畫馬既能變馬,畫牛又焉能不變牛呢?」 由上可知,世間一切皆可從心而變現,只看我們的心是否由自己做主,是否能靜定不迷,是否能包容廣大而鉅細靡遺,即連一微塵、一芥子也不以為小,縱是大千世界也不以為大。人們常對所愛者說:「你是我的心上人。」其實,不只所愛者是我們的心上人,所有一切世上的人、一切世上的物,都應該是我們的心上人、心上物。 佛光菜根譚 人,要從愚癡迷夢中覺醒,才能認識生命的真諦; 人,要從向外貪求中回頭,才能找到內心的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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