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海浪花 - 一百二十五位知識分子的學佛歷程 索達吉堪布著
心中的佛教 圓守 瀋陽工業學院 大專
我以前就聽說過瀋陽是個重工業發達的大城市,來自水草肥美的牧區的我,便常常想去這個以林立的煙囪代替了套馬桿、以鋼筋水泥代替了帳篷的城堡中去看上一看。後來遼寧省及瀋陽市的氣功協會聯合舉辦「藏密氣功研討會」,我也被邀前往參加並作了發言。我記得當時的發言主旨大概是將氣功作為方便接引的橋梁,目的還是為了讓更多的氣功愛好者以此為契機而趨入佛門正道吧。會議開了七天,我便也持續呼吸了七天瀋陽那獨有的「工業氣息」。這期間多虧了圓守的父親跑前跑後地張羅,才讓我減輕了一個人初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時,所難免會產生的陌生感、不適應感。他給了我很多切實的幫助。
在與圓守父親來往的短短幾天中,我發現他非常疼愛、執著他的這個出家當和尚的兒子,言談之中,常常會有不解的困惑從他的表情中流露出來。我發現我們關注圓守的方式是如此明顯的不同。
算來圓守來學院已經整整七年了。對於他,我一直比較重視,因而也比較瞭解。關於他所經歷的風風雨雨,還是讓他自己給朋友們介紹介紹吧:
我是一個很平凡的人。當年在上大學時,人們和我自己都未曾如此認為,但當我後來置身於博大精深的佛法中時,我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與無知。
我是一個在東北土生土長的城市青年,瀋陽是我的故鄉,我在那裡生活了二十多年。在我的記憶中,這座城市真的無愧於工業重鎮的稱號,整日裡瀰漫著的都是粉塵和刺鼻的空氣,一到冬天,這種惡劣的環境就更直接地撲面而來。在朝七晚五的這兩個時間段裡,密密麻麻的上下班人流如同有規律的潮汐,又像黑螞蟻一般被一座座工廠、廠房、車間吞沒、吸納。每當回想起這樣的場景,我的心中就生起些許無奈的感傷還帶有一絲恐懼,當然也還有一種慶幸。現代化的大工業城市中,充斥的都是這樣的一些生物,他們完全是為了生存而生存,工作是表示他們存在的唯一方式。而這其中,原本也應包括我在內的。
我的幼年、童年和青少年時代全都是在集體生活中度過的,是一個標準的雙職工家庭的孩子。父母都是醫生,這也許是我令某些同齡夥伴羨慕的原因。從幼兒園到小學再到大學,我幾乎沒怎麼讓父母操過心。如果我是我個人生活劇的編導的話,那麼除非意外,我也許就會和我的同學們一樣,平庸地完成作為知識分子的一生:上完大學後或者考取更高的學位,或者直接分配工作。即就是考取碩士、博士,最後還得回到生活中去找一份工作。接下來就是娶妻生子、建立家庭,再接著就是衰老,最後就是死亡了,這是萬古不變的鐵定規則。然而造化捉弄人,也成全人。我的生活在大學三年級時突然變換了鏡頭,我出家並成了一名僧侶。如果說在原先的生活劇當中,我只是一名被動的客串角色的話,那麼現在我所扮演的角色則是主動的、認真的、自願的。
細想起來也真是緣分。上小學時,父母有次帶我到遼寧著名的風景區千山郊遊,那時的我唯一記住的就是山裡的寺廟、廟裡的和尚。回來後心中就有了個淡淡的想當和尚的念頭,於是平日裡便也穿上肥大的衣褲,經常裝模作樣地打個坐。不久,小小的我在班級裡便有了個「法海」的外號,因那時全國都在放映《白蛇傳》這部電影,而我心中也樂得別人這樣叫我。
上中學後,自己可以到處亂跑了,這時又打聽到瀋陽市內有個道士的廟叫「太清宮」,便經常往那兒跑。不為別的,只是喜歡那裡古色古香的氣氛及清煙裊裊。那時我還根本不知道佛與道的區別,就是迷戀那份莊嚴的寧靜。
第一年高考我落榜了,第二年便又接著補習。這一年的高考結束後,為了消遣,我搞了個省圖書館的閱覽證。第一本借閱的書便是台灣版的《觀音菩薩》,我反反覆覆讀了有半個多月,心中牢牢記住了一件事:念觀音聖號絕對錯不了。說來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我卻永遠不能忘懷那一天:
發榜的日子到了,天半陰半晴還下著細雨。早上九點多我打著傘向學校走去。不知為什麼,從踏出房門的那一刻起,我就產生了一個強烈的願望,每走一步就念一句觀世音菩薩。就這樣,我一直這麼旁若無人地邊走邊念直到走到老師面前。一抬頭,就聽見老師對我說:「你考上了,瀋陽工業學院自動控制系。」當時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全班六十多名同學中只有兩個考上本科的,而其中一個就是我。
從此以後我就牢牢記住了觀世音菩薩。現在想來,這麼實用主義,真的是有點可笑了。
考上大學,這多少有些光宗耀祖的味兒了。父母的臉上也放光,鄰居的眼神也都帶著點兒羨慕。但這點歡樂的泡沫很快就被入學後的無聊生活打碎了。
因我年齡較大,同宿舍的小弟們便都叫我「李老大」,這頗有些黑社會的意味。但我這個「老大」很快便與「老小」們一起跌入了空虛生活的羅網。九十年代初的大學生活按理說應該已經很豐富了,各種協會、組織、聯誼會充滿了學院,從跳舞到書法、美術、照相、旅遊、影評、公關、志願者、外語、同鄉會等等數不勝數,甚至連熨個衣服都有熨衣協會。但大學生們的真實內心獨白又是什麼樣子呢?只要你到大學校園裡走一遭,實際情況便可一目瞭然:自習室裡稀稀拉拉地坐著幾個學生,自習室外的路燈下、草坪上卻擠滿了一對對難分難捨的身影;寢室裡看不著幾本書,但見滿地都是煙頭、撲克牌;從一扇扇宿舍窗戶裡經常往外砸下啤酒瓶,還伴隨著一陣陣聲嘶力竭的狼嚎鬼哭……記得當時的各種報刊雜誌上,關於大學生精神世界的空虛問題竟成了一個熱門的探討話題。同學之間雖沒有明目張膽地因利慾熏心而致的勾心鬥角,然而你從他們處理小小磨擦時所採用的方法上,就不難窺測到以後他們在社會上的形象了。
於是我便開始產生了一個清晰的念頭:我不屬於這裡。
因緣使我在這個時候又想起了觀世音菩薩,想起了寺廟。
剛好有個高中時的同學約我去瀋陽慈恩寺逛逛,不期然,我與這裡竟結下了不解之緣。
第一次進廟的時候,有位年青的師父接待了我們。記不清與他的談話內容了,倒是他送給我們的那些書讓我至今還記憶猶新。帶回家剛開始閱讀的時候,我是把它們當作神仙傳來看的,當把這些書全部看完後,我終於能夠分清佛菩薩與神仙了,這時的我平生第一次對佛教有了一個粗略的印象。從此我便找到了一個新的去處。我願意到那裡,不只在週末,只有在那裡才能找回心中的那份寧靜。與青年僧侶們在一起時,感覺中又多了一些祥和。與他們熟了,有時他們就讓我一個人呆在大殿裡。跪在觀世音菩薩像前,當時的心裡真是清淨極了。那時我就發願,一定要把清淨的佛法介紹給每一個人。其實那陣子我自己還根本不知佛法的奧義所在,但我心裡已很明白,佛法從今往後將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漸漸地,我和同學們玩不到一塊了,但我盡量不讓他們發現我的內心傾向。九三年大二結束後的暑假,我一個人上了五台山。說也奇怪,在那半個月裡,先後有六人勸我出家為僧。當時我還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只是想離佛法更近一些而已。有一天正好是農曆十五,我往中台山腰爬去,那裡有一個小廟是安放能海上師靈塔的。正走在山樑上,剛剛還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一著急我就走錯了路,深深陷在了淤泥中。突然一個閃電劈在離我很近的山坡上,我嚇傻了,只是呆呆地僵在泥地中。不知何時,嘴裡又念起了觀世音菩薩,念著念著,我也不知怎麼就爬到了山頂,一抬眼就看見一座大白塔矗立在我面前的山溝裡。我一口氣衝下山,撲到能海上師的靈塔前,久久地跪在泥水中……
回到瀋陽,我開始思考出家這個問題了。別的都好辦,但如何離開與我相伴了二十多年的父母呢?有一天晚上,我試探著向父親訴說了我對另外一種生活道路的選擇,沒想到他竟如此激動。他向來不過問我在做些什麼,可這一次,他發現他的兒子可能有些不對勁了。他盡量地解說人生本應如此,世世代代都是這麼一種生活模式,為什麼我一定要改變呢?他傾盡全力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必須要像眾人一般地生活下去,更無法消除我對這種生活模式的厭惡。我們看來真的是難以溝通,他不想聽我講佛法,也根本不想知道那是什麼。他習慣了像普通人一樣平平安安地過日子的方式,也希望他的後代能夠如此。那次交談後,他吸了一整夜的煙。
現在想起來,那時的我根本不瞭解他的感情,就像以他的人生經驗根本無法理解我一樣。我體會不到父親對兒女所寄予的希望與依賴,也不知道那滿地的煙頭意味著什麼。當時我一下子就打破了一個老人終生的夢想!置身佛法中七年過後,我當然慶幸自己當初能從那以世俗眼光看來很偉大的親情中跨出來,但父親憔悴而憂傷的目光卻成為我心中永遠的痛。我只有默默前行,以自己的方式把佛法的陽光無聲地灑在父母身上。
不久,來自遠方的幾位僧侶朋友的來信,更堅定了我的決心。於是九四年一月一日那天,在新的一年剛剛翻開第一頁的時候,我就離開了家人,來到了冰天雪地的藏地,開始了我的僧侶生涯。
真正成為佛教徒是在這以後的日子裡。我很笨拙的學習方式和以前的生活習氣使我未能很快地融入佛法中。在學院這七年,我走了很長時間的彎路後,才開始看清了佛教的輪廓及路徑,然後我才開始靠近並邁入這神聖的殿堂。假如現在有人問我,你心中的佛教是什麼樣子呢?你為之拋家捨業值不值呢?我該怎麼回答他呢?我想我心中的佛法就是真理,就是無比深廣的智慧,就是博大圓滿的愛的寶藏!當佛陀向一切眾生無私地伸出他那雙接引我們到幸福彼岸的手時,我分明看到了佛陀慈悲雙目中那深藏的淚光。每每此時,我都會在心底默默發願,願我生生世世都成為佛陀足跡的追隨者、佛陀教法的守衛者、佛陀精神的光顯者。
我願像佛陀一樣,把佛法播種在每一個眾生的心地上!
我本人一直認為圓守的故事很精彩也非常有意義。其實在廣大無邊的世界,在社會人生不斷的演進過程中,許多佛教徒都書寫過、演繹過同樣精彩、感人的篇章。很可惜,以前我沒有從文字上做過系統整理,以致許多故事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從人們的視野中湮沒了。
現在我開始把這些故事陸陸續續地挖掘出來,我想讓有頭腦、有智慧的人們,都能從中去瞭解一個個佛教徒的經歷以及心聲。其實對我本人而言,一九九○年我曾去印度朝拜了與釋迦牟尼佛有關的許多聖地,特別是在釋迦牟尼佛降生的地方,還留有阿育王時代的石碑,石碑上用梵文明確地刻寫著釋迦牟尼佛降生在這個地方。而且古印度釋迦族中的聖者釋迦牟尼佛,還為後世那些上根利智者留下了很多經典。對於那些對佛陀持懷疑態度的人們,釋迦牟尼佛當時則親自顯示神變,並在石頭上踩下了自己的足印,留給他們以作憑證。所以說,我們也應該盡量給這些學佛者留下關於他們的記載,不論文字還是影像,以使後來者們都能憑借可靠的資料,去一覽這些於五濁惡世還能堅持修持正法的行者們的風采。
我記錄下這些學佛者人生經歷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因為許多佛教徒在社會上、家庭中不被人理解,甚至受到譴責乃至誹謗。故我期望著當社會大眾能以平和、理智的心態讀完他們的學佛履歷後,多多少少會對他們的選擇能有所認同。
這世上恐怕只有最愚頑不化的癡人,才會抱殘守缺,一意孤行地在謗佛的道路上一條道走到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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